又见芦苇黄
芦花。飞絮。
又一个秋日,又一个芦花飞扬的季节。
晚秋的风,送走了最后一丝暑气,我走进了浙江宁波杭州湾湿地公园,与芦花不期而遇。
一片连着一片的芦苇,随风摇曳,花絮纷飞,好一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之秋景。远远望去,整片湿地就像一首朦胧诗,写满了诗情和画意,点缀了湿地特有的景色。
自“春风吹绿江南岸”时,那一片一片从枯黄的苇杆根部露出的嫩叶,在暖风的爱抚下,忽地一下把绿色抛给了大地,霎时,大地被绿色浸染。随着芦杆一天天拔节增高,叶儿也逐渐长大,为寂静的水域带来憧憬和希冀。
夏日的芦苇,仿佛如期赴约的女子,系一身绿衣,与湖水有一场“我不来,你不老”的约定。在烈日炎炎下,在季节轮回中,绽放一生一次的惊艳。那浓浓的绿意里荡着对水域的深深眷恋。
清风拂过,芦苇轻轻摇曳。它的枝干顶头又多出了一条长长的穗子,上面结满了秋的丰盈,秋的成熟。
在这秋风起舞的日子里,芦苇孕育的花朵——芦花,绽放出了惊艳的美丽。它虽然没有大红大紫的耀眼,缺少牡丹芍药的娇贵,但它每一枝花都是一首无声的歌,每一枚芦穗都是一行清丽的文字。那纷飞的花絮对着水泊絮语,荡出了四季如歌的韵律。
芦苇自《诗经》中款款走来,踏上了唐人的一叶孤舟“送君别有八月秋,飒飒芦花复益愁”(唐李白),感受了宋人“月落沙平江似练,望尽芦花无雁”。那种为国破为家亡而发的感慨致深的悲愁。与清人一起分享“收却纶杆落照红,秋风宁为剪芙蓉。人淡淡,水蒙蒙,吹入芦花短笛中。”(纳兰性德)那份闲适雅致的情怀,与现代人共享着祥和、安逸、宁静的盛世。
漂泊于乡间及沼泽地带的芦苇,阅尽了湖泊。池塘的霜晨残月,目睹了时光深处文人墨客或洒脱、或浪漫、或伤感、或忧愁的那种尝尽人间百态的落寞和悲愤。在无人问津的闹市边缘,坚守时光,安度岁月。
芦苇自始至终与世无争,自身也散发不出诱人的香气,但它有爽快的通透和诱人的灵气。你看满湖一望无际的芦苇,在低眉回首间,只有无声的宁静,没有刻意的张扬。
穿行于芦苇荡中,脑海中生出诸多臆想,对着湖泊凝望,回想……
一只鸟儿从头顶飞过,落在不远处的苇杆上,踩着宽大的苇叶晃悠,嘴里发出啾啾的啼鸣,这时鸟们陆续从芦苇荡中飞出,朝着叫声的方向会聚。来来往往的游人,未能使它们胆怯,好像之前策划好的,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势头,啾啾啾,喳喳喳,如此震颤的声音在芦苇丛中久久回荡,让挂在苇秆枝头的花絮蹁跹起舞。我想,这也许是鸟们对人类示意的友好,仰或它们欢迎人类来自己的家园观光、游览所表达的一种心情,是兴奋,是激动,我不得而知。看鸟们原始般的单纯,凝望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古朴宁静,我周身涌动着暖暖的惬意,这里流淌出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这里摇曳着动物与自然的静谧与空灵。
一岁,四季。
半程时光,芦苇由嫩绿转为翠绿,继而变成眼前的黄绿。挺立的枝干,显现出属于这个季节的成熟之美,摇曳的花絮显得那样的清雅飘逸,婀娜多姿。放眼远眺,满目黄绿的芦苇秆上宨窈着毛茸茸的花絮,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妙笔,流淌着不可言状的神韵,把整个秋天点缀得美轮美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人在似花非花、似絮非絮的芦花中荡出了流芳千古的传世经典。听,芦苇深处,有谈情说爱的鸟们相互依偎诉说着缠缠绵绵的情话;看,筑巢安家、孵蛋、育儿的鸟们此刻正在苇丛中分享着做父母的幸福和快乐呢!
其实,在世人眼中,芦花实在算不上花。它缺少花的妩媚,更没有艳丽的花瓣,似白又灰的颜色可谓其貌不扬,不可能与月季比姿色,也不可以与菊花争艳丽。它只是跟着时光的脚步,四季轮回,装扮点缀大地之空白。它们也从不泽地生长,只要有一点湿润,一汪水,就会生根、发芽、长枝、散叶。泥潭,沼泽地,湖泊以及大大小小的水塘,都有它们的身影。
当深秋的凉风袭来,许多娇贵的花卉逐渐淡出凉秋寒冬。这时,芦花却洒脱地恣意绽放着自己的个性,为萧瑟的季节增添情趣。
如雪的芦花在空中飘飞、旋转,如万千的精灵在杭州湾湿地起舞。一阵风吹来,将我的思绪带回到家乡的芦苇丛中。
我的家乡在河西走廊的祁连山脚下。虽然西部受自然条件的制约,缺少丰沛的水源,无法与江南景色媲美。但有祁连山慷慨无私的奉献,却也享有“不忘祁连山上雪,错把张掖当江南的”美誉。张掖城北,浩浩荡荡的芦苇在湿地铺展着,像挂在祁连山下的一幅画,又像写在丝绸之路上的一首诗。
与之眼前的芦苇相比,南方的芦苇显得含蓄秀气,连开出的花朵也是小而巧的,而我家乡的芦苇似乎有点肥硕,有点霸气,有点无敌。每一株芦苇都是丰腴的,每一朵芦花都是妖妖的,看一眼就能勾住你的灵魂。犹如西部的女子,朴实、直爽。那叶片也是盛大的张狂,像极了西部刚阳气十足的男人,豪放、率性,风一吹显得肆无忌惮,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它们生命力的旺盛和长势凶猛。这时节,它们虽然缺了绿色的陪衬,但金黄的色调依然能使萧瑟的季节富有激情,富有活力。
如果说,江南的芦花荡出的是温婉的天籁之音,那么,我家乡的芦花弹奏的是粗犷豪放的西部赞歌。 芦苇黄,站在远方思故乡……(滕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