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段单车情
作者:祁连皓月
我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学会骑自行车的,那时我才九岁。寒假去舅舅家过年,一住就是多半个假期,也不想家。两个舅舅家门连着门,有两个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哥每天除了轧草喂羊之外,还要去村边的涝池打冰,然后把冰块拉回家融成水供生活之用。
去乡我在舅舅家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自行车。那是小舅上下班政府工作时的“坐骑”,我每天敬慕地看着舅舅骑着两个轮子的“铁驴子”匆匆来匆匆去。每当舅舅回来把自行车停放在院子里的时候,我就蹲在一边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左右摩挲,但又不敢有非分之想。表哥胆很大,往往在舅舅不注意的时候把自行车推出院门就骑,我则跟在后面拽着车尾巴跑,表哥居然会从三叉梁把腿伸过去骑,等舅舅快要出门上班去时,我们已经把自行车悄悄放回了原处。
那一年除夕,祁连山下的原野铺上了厚厚一层白雪,爆竹声此起彼伏炸响在山村上空,舅舅们全家都到山坡上的祖坟烧纸祭奠,大人们在坟前祈祷,变得谦恭而有礼,孩子们则放肆地疯玩。两个表哥从后面扶着自行车,怂恿着让我遛,坟院很大很平,雪地软软的一点不滑,不一会我就能独立遛车了,于是在表哥的鼓励下,我试着把右脚伸过三叉梁,居然也可以,坟院里的雪地上,来来回回几十趟,忘记了有没有摔跤,忘记了冬日的寒冷,在祭祀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从三叉骑自行车。
二
上小学四年级时,我们家终于买了一辆“红旗”牌自行车,那是哥哥的专车,我自然享受不到骑车的乐趣,每次出行只有坐在后捎架上任他颠簸的份,不过哥说了,等以后我上中学了,我们家再添一辆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就归我骑。于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成了我的憧憬。
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离家有二十公里。我也终于有了正当骑自行车的理由,如愿地骑上了哥哥骑过的那辆“红旗”自行车,每周六下午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周日下午再骑自行车返回学校。那时由于个太矮,骑到车座上只能踩到半圈脚踏,很费劲,母亲就把一些破布和一块毛巾裹在车梁上当作“车座”,我们家在祁连山山坡上,而学校在坡下,二十公里的高差大约有四百多米,所以每当周六下午回家时总是很费劲,在颠簸的砂砾路上艰难骑行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家,我的一个同学长得人高马大,经常在我气力不济的时候用绳子拽着我的自行车给我借力,我俩由此成为莫逆之交。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我在初三那年转学到了县城中学,结束了中学时骑自行车的蹉跎岁月。现在,我骑着特制车座的自行车求学的经历则成了村里人教育孩子学习的励志故事。
三
一九九六年秋天,我在县公路段任职,妻子在河西堡镇上班,恰在那时闺女出生了。一家人欣喜之余,愁绪也时不时袭来。当时我的父母已年过古稀,带不了孩子,岳母在孩子出生前突发急病离世了,而岳父还在上班工作,妻子的产假只有五个月。当时似乎没有月嫂和保姆的概念,我满世界东求西告到处找亲戚帮忙。在孩子八个月的时候,我的堂岳母“二奶奶”答应帮我们照看孩子,我们感激涕零,赶紧把孩子送到了离小镇八公里外的一个农村小院里“二奶奶家”。时间一长,妻子忍受不了思念孩子的痛苦,每当我从县城回到小镇时,第一件事就是捎着她去看孩子。为了方便看孩子,父亲把他新买的一辆新加重“红旗”自行车送给了我,乌黑的车架,锃亮的车轮。许多个周末的日子,我总带着奶粉和蔬菜,捎着妻子,经过那一段农村机耕路去看我们的宝贝。孩子终于会走路了,会叫爸爸妈妈了,会摆小手说“再见”了,每当见面那一刻,她总是羞怯的藏到二奶奶身后,过一会儿才能和我们熟悉亲近。当我们不得不离开时,孩子就伏在二奶奶怀里哭喊,妻子在我身后的车架上抹泪,我则隐忍心中酸痛不敢回头,为了生活,我要坚强地骑好把稳朝前走啊。
孩子三岁时,我为她找到了第一位保姆,结束了那一段亲人离别的辛酸生活。我把那辆有着特殊意义的自行车送给了孩子的堂舅。后来再去他家时,摩托车已经代替了自行车,驮负过我们一家历史的那辆“红旗”自行车,则布满尘埃,孤寂地和一些废铁农具被放在了角落里。